练习曲

只是练习曲

Tuesday, February 06, 2007

——写给父亲的话

新的一年已经开始。当自己在感叹又长了一岁,惆怅又浪费了一年,对您在电话中“新年有什么新打算?”的问候显得不耐烦的时候,还并没有意识到——您已经六十了。

回忆有时是痛苦的,因为是回不去的时光。也许是快乐的日子,也许是难忘的日子,也许是尴尬的日子,然而我们都无法再做什么。
但是想告诉您,小时候和您在一起的日子是那样难忘。忘不了在旧院平房的巷子里,我和小伙伴们捏泥玩沙,而您肩挑两大铁桶水呼呼地一趟又一趟走过的日子;忘不了您曾经穿着步鞋拉着我的手走遍北京的大街小巷,给我买了一罐又一罐酸奶,一瓶又一瓶汽水的日子;忘不了您带我听吹大管的叔叔,看走正步的女兵的日子;忘不了和您在烈日下的广场吃冰沙,在暴雨中的大街上狂奔的日子;忘不了驼背的您在清晨的天安门拥挤的人群中把我架在脖子上看升国旗的日子;忘不了又胖又爱出汗的您在野外骑着车和我们一起走边墙的日子;忘不了那些小屋里我睡觉而您在灯下彻夜工作的日子……
也不能忘记——小时候的我是那么体弱多病,竟吃过那么多药——于是为了我的病,您带着我专门去北京找大医院,也去拜访某个老中医的那些日子;也为了我的病,寒冷的冬天您骑车带我去医院打针,我最怕的打针的那些日子……
还要告诉您,即使长大后,和您在一起仍是那样给我力量。记得那年您送我到远方的城市上学,学校的体检——也许是我平生第一次抽血——在漆黑的放射检查室我晕倒了,失去知觉后重重地摔在地上,被一群热心的研究生抬出来。我睁开眼,医生在旁边,您也在旁边,摸着我的脑门,笑着说没事,那样温暖而充满力量;我清晰地记得您回去前的那个傍晚的情景,闪亮的路灯,习习凉风,来往的师生,在学校主楼前的台阶上,和您坐在一起,竟让我第一次感觉象朋友般的和您交谈,心中充满向上的力量……

然而,去年当听妈说您检查出糖尿病时,我忽然觉得我是那样无助,我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去世了,唯一给我留下的玩爷爷白头发的记忆总会让我想笑,但当真得看到这些年您头上的白发也越来越多时,心里却是那样不敢触摸的痛。

我知道,您的爱从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开始,从您为我记的第一本日记开始,爱深深烙在您写下的每一个字,写满的每一页纸,写完的每一本笔记本。这么多春夏秋冬,您最深沉的爱伴随我一天一天长大。您不知道,我从不敢看您为我记的日记,并不是因为我怕那些根本无法控制的泪水,而是我觉得这么多年来我不停地犯错,浪费时间,耗费您的精力,甚至和您激烈争吵,我只有根本无法承受的愧疚。

已经记不起从几岁起,您就一次一次纠正我,教育我“跟爸爸说话,要叫‘您’”,我从没有做到过,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您我说不出。这么多年,我从没有在您面前说过“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
我不知道再面对您我能不能说出这个字,但请您相信这句话我其实在心里已经默默说过千百遍了——“爸,儿子永远爱您”。

一月十三日

(记:这是写给父亲的话,其实很早就想说的。前年的那个晚上,和父亲激烈争吵后,父亲没有吃晚饭,一整夜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没睡……这一晚就像压在我心里的一块沉重的石头,等待被搬走。我想我的心里需要搬走的石头不只这一块。也许还需要被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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